陈曦靠在门板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那里还残留着沈夜身上特有的气息:雪松的清冽中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像是冬日里破碎的阳光。
她赤着脚走向书桌,长毛地毯吸收了足音,却掩不住胸腔里急促的震动。牛皮纸袋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暖光,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绕的棉绳,像是拆开一封尘封多年的情书。
黑胶唱片滑出的瞬间,一缕陈年的檀香在空气中弥散。陈曦的指尖悬在半空——这气息太过熟悉,是“时光留声”里经年累月沉淀的味道,混合着木质唱片架和旧书页的气息。
她将唱片举到灯下,深蓝色封套上《Nocturnes》的烫金字已经有些斑驳,边缘处有明显的磨损痕迹,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翻到背面的刹那,她的呼吸凝滞了:
“For S, who listens in the dark.”
笔锋凌厉,最后一笔却微微颤抖,像是执笔人极力压抑着什么。陈曦的指腹轻轻描摹着那个“S”,突然想起沈夜签署协议时的样子——他总喜欢将钢笔在指间转半圈,然后用力地划下最后一笔,仿佛要把纸张刺穿。
雨声渐密,她的思绪飘回唱片店里那一幕:昏黄的灯光下,沈夜挽起的袖口露出苍白手腕上那些泛青的针痕,排列得像北斗七星的形状。
当玳瑁猫的尾巴扫过他手腕时,她分明看见一道细长的疤痕蜿蜒至腕骨,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小心门槛。”他那时候这样说着,手掌完全包裹住她的手背。那温度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可此刻房间里只有雨滴敲打窗棂的声响。
陈曦忽然意识到,这张被珍藏的唱片,或许藏着比她想象中更深的秘密。而自己对沈夜的了解,或许比想象中的要少得多。
城市的灯火在沈夜的落地窗外连成星河。他站在月光与黑暗的交界处,手中的袖扣折射出幽蓝的微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指腹擦过刻字的瞬间,巴黎的雨夜在记忆中复苏——三年前的那个冬天,他独自站在玛莱区画廊的玻璃窗外,呵出的白雾在玻璃上凝结又消散。
展厅里空无一人,《星坠》在射灯下泛着冷冽的蓝光,肖邦的夜曲在空荡的展厅里循环播放。他记得自己站了整整三个小时。
雪花落在肩头积了薄薄一层,融化的雪水顺着大衣下摆滴落,在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画廊的保安出来锁门时,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这个固执的东方男人:
“先生,画展已经结束了。”
沈夜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从画作右下角那个小小的“S”上移开。那是陈曦的习惯——在她最重要的作品里藏一个字母,像是留给有缘人的谜题。
袖扣突然变得滚烫。沈夜走向书房,脚步声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清晰。他从暗格中取出皮质笔记本,一张泛黄的剪报从中滑落:
《新锐画家陈曦巴黎首展:用星空治愈伤痕》
报道的边角已经卷曲,但照片上的《星坠》依然清晰。他的指尖悬在那个“S”上方,喉结艰难地滚动。三年来,这个字母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窗外的月光忽然大盛,照亮了剪报背面他自己写下的笔记:
“R蓝溶剂反应:牙龈泛蓝,针孔周围出现星状淤青。第47次实验失败。”
字迹下方,是一张沈墨躺在病床上的照片。袖扣从指间滑落,在实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沈夜弯腰去捡时,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早该知道的。
从陈曦在咖啡厅说出“两份糖浆的幸福感”那一刻起,这场重逢就注定要撕开旧日的伤疤。
只是他没想到,伤口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星光。——极短过渡——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时,陈曦正梦见一片蓝色的雪。
她猛地睁开眼睛,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窗外,梧桐街的路灯还在亮着,在窗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指尖划过屏幕,沈夜的消息映入眼帘:
“今天有空吗?带你去个地方。——S”
下方附着一张照片——灰白色的建筑掩映在梧桐树后,铁门上的铜牌写着“青屿疗养院”,门前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
陈曦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突然注意到自己袖口不知何时沾上了一抹蓝色颜料,在晨光中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叮——”
又一条消息弹出,这次来自江野棠:
宝贝醒了吗?季辰白那个混蛋又放我鸽子!
紧接着是一张李辰白在赛车场比中指的偷拍照,背景里隐约可见沈夜的侧影。陈曦轻笑出声,正要回复,第三条消息接踵而至:
对了,刚才见沈夜怪怪的,你小心点。后面跟着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表情。陈曦的手指顿住了。她想起昨晚沈夜手腕上那些泛青的针痕,想起他接过袖扣时微微颤抖的睫毛。窗外第一缕阳光终于刺破云层,在床头的珍珠耳钉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她深吸一口气,给沈夜回复:
“好。”这个简单的字发送出去的瞬间,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江野棠。
“你居然这个点就醒了?”电话那头传来闺蜜活力十足的声音,“该不会是和沈总有什么晨间约会吧?”
陈曦走到衣柜前,指尖在一件件衣服间游走:“他约我去青屿疗养院。”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几秒。
“……那个地方,”江野棠的声音罕见地严肃起来,“是沈氏控股的私人疗养院。李辰白说,沈夜每周三雷打不动都会去那里。”
陈曦的手停在了一件浅灰色针织衫上——这是沈夜上次落在她家的衣服,洗好后一直没机会还给他。袖口还残留着那股雪松混着冷铁的气息。
“你知道他去见谁吗?”
“季辰白那个混蛋死活不肯说,”江野棠压低声音,“但我黑进疗养院系统查过,顶层VIP病房住着一个叫沈墨的病人,已经昏迷四年了。”
陈曦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针织衫的袖口,突然摸到一个小小的硬物。翻开一看,内侧用红线绣着一个极小的“S”,针脚细密却略显凌乱,像是绣的人手法生疏却极其认真。
“曦曦?你还在听吗?”
“在。”陈曦将针织衫轻轻放进行李箱,“帮我个忙,查查沈墨和陆氏集团有没有关联。”挂断电话后,她站在窗前发呆。
晨光已经铺满了半个房间,那滴蓝色颜料在阳光下呈现出诡异的色泽——像极了沈夜手腕上针痕周围的淤青。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声。
陈曦拉开窗帘,看见沈夜倚在车边,手里拿着两杯咖啡,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让他看起来像个温柔的幻影。
而在她看不见的副驾驶座位上,放着一份刚刚拆封的档案——最上面一页是沈墨的车祸报告,在“嫌疑人”一栏里,赫然写着:陆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