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柳寄哀思(1 / 1)

四月柳绿莺啼,大地生机盎然,氤氲着生长的气息。垂杨拂绿水,摇艳东风年。

花明玉关雪,叶暖金窗烟。美人结长想,对此心凄然。攀条折春色,远寄龙庭前。

春雨过后的清晨,晨光未醒,天色尚暗,朦胧晨雾中一辆宽敞简约的马车静静地停在陇西军营的北侧门外,融入清晨灰蒙蒙的天色中。两匹马儿皆是膘肥体壮,一看就是被马夫精细豢养。这样疫情肆虐的时期,连人们都生活困顿,但军营里出来的任何一匹马却未见羸弱之态。

马儿们低垂着头,似乎也未睡醒,就被匆忙套上了马鞍。昏黄的车灯映照着一位头戴斗笠的汉子,正忙不迭打着哈欠。马车夫张小锋也是昨儿深夜接到付统领的通知要早起护送端王一行赶去湖州府衙,湖州距陇州城近六十余里车程,造成出发到了地方也接近大晌午了,何况小六君要说他们中途还要去一处地方,这不更要提前些。自接到命令后付统领就连夜外出,张马夫也不敢懈怠早早起来备好出行物品。

车夫张小峰哈出一口白气,坐直身板,向军营侧大门里面张望,一前一后三道身影正朝他徐徐而来。前两道人影拉的细长,后一道身影矮胖。脚步声渐近,他猜到定是端王爷等人来了,立马打起精神,轻轻拍了拍两匹马的屁股。

这两匹枣红色的老马是军营中退役的战马,虽不如年轻的战马体形健美、骁勇珍贵,但也是经过多次战场历练过的好马。大煌国军营中年老体衰的战马如同退伍士兵一般安置,物尽其用、人尽其用,不同于现代退伍要求。古代劳动生产不如现代,人口数量也不如现代之多,而古代从军者和战马退役要求更为严格,只要还能跑能走一般都不会准许退役,除非体能实在不适合军队作战,才会走严格的审批程序安置回乡。就是这般严格的军队管理制度,据说也是君无忧从军历练后总结出来的管理经验,距今实行也不过五年,其中提出的军队治国理政方面的管理漏洞和利弊价值也逐渐明晰,前不久晋北军将首吴毅涧被当众削首谢罪之事,仍历历在目,这其中牵扯关系复杂,也不只这是新颖的军队管理制度逐渐凸显出的一种微末弊端,还是整个煌朝帝国封建官僚制度漏洞的一个微小缩影。

五年前先帝尚在之时,正式昭告天下册立三皇子君无晦为熙和太子,七皇子君无忧册封号长生王,赐居长生王府,加封端王之皇亲名讳,同胞两兄弟受到如此高规格的封赏和二人在治国理政、军队改革方面的卓越贡献不无关系,在当时当世而言,这两位兄弟可以说是先帝坐稳江山不可或缺的、最尊贵的、最智慧的左膀右臂,不仅仅是承袭君王位的皇子,更是先帝手底下最可信的得力干将。五年之后先帝驾崩,熙和太子继位号煌熙帝,太子妃晋封熙明皇后,原皇太孙汤奚尚在襁褓之时便晋封为羲曜太子,随后不就却离奇失踪,至今仍未寻回。

五年前被废黜太子之位的原太子君无涯只留个情面而得了个恭王的名号,其前皇后及二皇子恭王的一干党羽尽数销匿,随之恭王贬黜离京,再未于朝野上下现身。而七皇子君无忧晋封端王后,也随着同胞皇兄的登基掌权,成为继帝王万岁之下的第一千岁爷,端王千岁,长生无忧,享世代荣荫,承千秋爵位,地位尊崇,世人曾感叹其好运比之胞兄犹可及也。生在帝王家,不担帝王事,只享荣华身,尚存自由志。这样好命确实不少人艳羡,就连煌熙帝自个儿也曾这么感叹过。看来世间难有双全法,到底那样的命途才是最好的呢?人人都羡慕好命,却不一定人人都能说得清这样的好命是天注定还是人胜天,也不会人人都能知道得到这样的好命需要舍弃什么。

世人只看浅面水,艳羡谣谈不足矣,少有探寻深底泥,千淘万漉未言苦。

话说回来,军队退役制度整体利用和施行上还是益处颇多,对国家人口的管理分配确实一定程度上做到了因地制宜、因人而异。将这些即将被淘汰的老兵们集中管控,还能让他们继续发光发热、继续为国效力。

只要从军队退役后寻不到家乡归处,或是自愿留在军营,或是没有好主家愿意善养差使的,那么这些退役的老兵和战马们就会被再次整编,由专门的退役所进行管理。大部分是内部解决、内部安置,比如把老兵们分配到各州郡县的城区戍卫营或是衙门官署中某个差事,也可能分配到边军营内部的炊事房、执事房、牧马房、库房、医署、药房、盐铁司、兵运司、粮仓等小部门里再次任用。又比如,退伍老兵还能分配到五大军区辖区专设的军事驿站和官道驿馆,正如月倾城之前行至琼州一带,在琼林坡的琼林驿馆歇脚,这个琼林驿馆是琼州官道上专设的临时休息点,差不多像现代的高速服务区吧,但可惜服务功能和设施条件远远不如现代的高速服务区那样便捷完善。但在如今古代九州诸国中,这样管理方式已经是相当超前了,以致于大煌国的日益强盛也有这些细枝末节的社稷民生在不断助推从而发挥出有益影响。

两匹马此刻被唤醒,也丝毫未见慌乱般地嘶鸣,而是马鼻子轻哼白气,扬了扬脑袋,又跺了跺马蹄子。

岳溪快步当先示意马夫放下脚凳,随后撩起披风衣角,先行上马车将行李放下,出来后才掀起车帘儿将君无忧迎了进去。

君无忧侧身向后面跑过来的刘星蕴说道:“今日你不用随侍,这些东西也拿走!”

刘星蕴背上手上拎着大包小包,足足有五六件,难怪那身影矮胖迟缓。此刻他一听这拒绝的话,随即一脸丧气,扁扁嘴苦叫道:“公子,您这出去也有三五日,这些吃食和衣物可是我按照薇卿姐姐专门交代,费心准备了一晚上,您务必戴上啊……”

君无忧未再言语,只是拂开斗篷衣角进了车厢。天光未亮,岳溪也看不出他面色,只从那动作猜出一丝不耐烦,赶紧让刘星蕴住口,摆摆手让刘星蕴听话把东西都带回去。

刘星蕴也看出来了殿下心中不悦,因为自从起床他就向殿下提及,可是他出王府前,那薇卿姐姐可是耳提面命要他照顾好殿下,昨日还收到薇卿的书信,提及陇西一带疫情虽控制住了但还未彻底消除,不能掉以轻心,还需要他多多注意他们家殿下的身体呢。前一刻小六君犹豫地转过身,下一刻又迅速将手中拎着的包裹一股脑儿放在了车轼里。张小峰看着那些包裹从车轼围栏边,一路堆到了他驾车的座椅边,他一时慌乱不知咋办,连忙看向一旁站着的岳溪,正欲开口,只见刘星蕴已经把背上的包裹卸下来怎往岳溪怀里塞。

岳溪拗不过这小六君,无奈地抱着了,压低声音道:“都收好,你尽快把它们放在外侧的车厢壁柜里,千万别叫殿下瞧见了啊。”

刘星蕴嘴裂开了花儿,忙不迭点头,两人目光一起看向了车夫。

张小峰心里苦哈哈,一个个都不敢得罪啊,只能硬着头皮点个头,想着怎么把这些行李装起来。

刘星蕴朝岳溪拍拍臂膀,又眼神交流一番,随即摆摆手离开,岳溪也无奈笑笑挥手致意。他转身看见车夫抓耳挠腮杵在原地,正欲说什么,就听车檐铜铃响起来,心下也知道里头的人让他赶紧进去。随即上了马车,又不放心朝车夫招手,凑其耳边低语几声。

马车外面装饰低调简约,而车厢里面却精致独特。两层的套间设置,最外侧的车厢两侧门柱周围一排壁柜,两侧车窗下各放着一条卧榻和两把背椅方桌。外层车厢中空出一米左右空间用来通过,宽敞富余的空间,才需要两匹马拉乘,难怪这马车加上驾车位共有六个大车轮。

车厢中间半米空间还放置着矮胖古朴的大香炉,家具下铺设的厚绒地毯减弱了车马行驶中的噪音。里间车厢两侧也是卧榻和书桌陈列,双层锦帘隔断内外车厢,主次分明,锦绣长帘遮挡住里间的主卧榻,布局严谨美观,空间充分收纳,确实是身份不俗之人才能享受啊。

岳溪将外车门的竹帘放下,透过隔间长帘看到正对的卧榻上无人,随即出声:“殿下……”

君无忧坐在里间靠椅上,出声:“你进来说话,我有事情交代你办理。”

岳溪躬身而入,在君无忧的示意下于另一空椅上坐定,本想提壶倒茶,没曾想两人茶杯都热气满蕴。

“出门在外没有这么多规矩,本王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只要为人臣子尽心为国为民,本王自然尊之敬之。为出行便利,若遇外人你们就称呼本王为七公子,其余信息切莫多言。”

岳溪点头言道:“微臣记下了。”

君无忧浅喝一口茶水,接着说道:“你在外面磨蹭许久,可是等着盈月公主?”

岳溪心里一慌,连忙就着话应道:“还未见到她的身影,若在这里稍她一程,也就不用府衙门口等了。”

“昨日本王便瞧出她不愿来,故而告知她寅时府衙门口见面,也是想试探她的能力。”君无忧停顿一刻,想到什么又叮嘱一句:“她是大月国公主,身份敏感,会影响此次出行查案,你们在外面也不要直呼她名讳。”

岳溪心里明白,点头称是。殿下所说的试探其能力,恐怕就是为接下来去湖州调查知府犯案一事而给月倾城预设的小小阻碍。一方面是想看看月倾城会不会真的跟着他们调查案子,一方面也是想考验她的耐力和心性。

大月国和大漠国的战事仍在持续,而大月国已有弱势,这个时候月倾城这恐怕收到书信,心急如焚地想回国,但与端王爷联姻借兵的事情还没办妥,只能先把陇西地区的疫情之患查清楚才能离开。这疫情之患牵扯朝野上下,且与江湖门派多有勾连,所以煌熙帝才让端王、瑞王爷一同办理,并且把他也从京中调来陇西协助端王爷,其实也有监督两位王爷的意思。

监察使韦乙离已经跟着瑞王爷前去晋北一带处理旱灾和晋北边军营的善后工作,他岳溪作为京中皇帝亲命的安抚使,一是为了安抚陇西疫情之乱和陇西边军疫情之危,二是侧面监督两位王爷尤其是端王爷的行为动向。但是又不能像韦使一样给个太直接的监察之名,所以就给他更合理的安抚使之名。

端王爷奉命来解决梁州旱灾一事,短短五日就已找出旱灾根源,解决红溪郡官员乱作为之祸根,又揪出晋北军营大将吴毅涧乱用私权、犯上作乱、勾结江湖之罪行,进而引发上嫣阁地下黑恶势力长期盘踞一方祸害民生。

上嫣阁一夜之间被焚、晋北首将一夕之间被斩、红溪郡守一朝之息被革职,这样雷厉风行的手段和不容置疑的强权,让满朝文武震惊、让各地官员心惧、让他也感到震撼和钦佩。也是因此行为的影响力,煌熙帝心中产生了一丝怀疑,即使端王爷君无忧是他煌熙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又如何,即使七皇子是先帝万岁之下的特许尊荣的首位千岁殿下又如何,即使煌熙帝给了他此行公办的钦差大臣、如帝亲临的最高职名和最大权力又能如何?

天下只能有一主的定律仍然不能被撼动,也不能有丝毫的削弱。

君无忧十岁入军营历练,带着军队南征北伐,安邦定国,守卫疆土,却确实是杀伐决断,丝毫不会手软的贤能之王,而他和熙和太子的身份关系,注定他不能生出异心。

先皇本就是想把他培养成熙和太子的亲密臂膀,后来熙和太子登基为煌熙帝文治天下,七皇子则武定四方。这样的组合和天赐骄子确实是历国少见的,无怪乎两位皇子出生时,先帝一定要大喜三日之余,再国礼大贺七日之举,一是皇太子排行老三且皇七子排行老七,为的是起三日之兴喜,得七日之庆贺,辅二君之幸运,定一国之长盛。

岳溪记得他父亲在他的一次生日宴上提及,那时还是太后的太皇太后曾抱着刚出生七皇子,在先皇和皇后面前,高兴地说,要把当时还不是熙和太子的三皇子改了字,希望兄弟两个的小名字重新起,为此先皇和皇后找国师观象测算,改了新的小名,三皇子小字贤泽,寓意贤君泽被天下,七皇子小字贤宁,寓意贤才四方。

皇家子孙岂能轻易更改名字所以两位皇子改字可是经历了一番波折,期间百官极力阻挠说法不一,岳溪的父亲没敢再说下去,倒是愈发勾起他的好奇心。

岳溪私下里询问母亲,母亲这才悄悄告诉他后面事,并交代他永远不可向外提及这个皇家忌讳。

当时百官中有人曾言,改了三皇子的名字会影响他的气运,不能为了名字表面上的和谐而伤了原本的命数,但当时国师确实另一种看法,认为改名字只要时机合适,顺应天命,本质上也是合乎命数,即使增加命劫也不一定就是坏的,度过此命劫也可一生向好,也许改名字本身就是他的命数。

先皇为此也犹豫多时,最终还是让国师请示天命,然上天也未言明。

“那怎么办呢?改个小字这么麻烦,那是不是就不改了呀?”十几岁的岳溪也疑惑不解地反问他母亲。可母亲也只是笑笑,无关轻重地说道:“父母之命,生者能言。”

当时岳溪似懂非懂,如今回想种种,似乎也明白了母亲的话,但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不明白的地方啊就比如说,两位皇子确实在改了名字之后出现了变化,但这变化是短期的还是长期的?是变好呢还是变坏呢?没人能说清。

直到不久后,三皇子改了新的小字,就得了一种疾病,多年都未曾治好,每月发病两三天中精神失常,太医们都说是癔症,不敢多言也治不好。七皇子得知自己的亲哥哥患有顽疾后,也亲身试药,并且决定外出从军,远离朝堂和皇宫,多年不曾回京。

先皇因此愧疚,为补偿三皇子,也为了在他年老逝世前定好接班人,决心选立三皇子为熙和太子。本来二皇子是很有机会当的太子的,毕竟除了长公主排行老一,那就只有他二皇子是先皇的长子,可以顺理成章成为太子最佳人选,而二皇子和他的母族也一直在为太子之位付出多年辛苦,但出了这个意外让二皇子希望破灭了。二皇子、三皇子都是先皇很优秀的儿子,而且三皇子还得了顽疾,实在不适合做太子,百官们又再一次大声阻挠帝心。

但当时皇后和她的家族犯了个大错,随之所出的二皇子也被波及,而那时三皇子生母荣贵妃告诉了皇帝一番话,让先皇彻底下定决心立三皇子为太子,听说要改三皇子名字的那日,荣贵妃还做了个梦,梦见上天派使者赐给她一对金光合玉双圭,分别写着泽被浩宇,宁祉中天。至于这梦几分真假,作用真的这么大到能瞬间左右先皇的心意,旁人皆不得知,只是当荣贵妃晋升皇后之位,温家满门荣喜之余才琢磨出点东西,但是荣贵妃当了皇后没多少年就华丽转身成了当今太后,温家一族也在女儿当了皇后的第二年就主动请辞归隐乡野,温氏一族男子再未步入朝堂从政,但温氏旁系族人也有出入朝堂者,比如前不久被革职的红溪郡太守温泰,看在他是温家远亲的份上,端王爷才留他一命。

回想这么多,岳溪突然心下一惊,暗自敲响了警钟:即便他自己也对君无忧所作所为心生敬佩、心悦诚服,但现在他的首要职责仍是完成帝王给他的特殊任务。

马车缓慢行驶到陇州府衙门口不远处停下来。

君无忧带着岳溪悄然而入。岳溪下车前连打手势,偷偷地让车夫把小六君拿来的行李都放好。

张小峰也不敢耽搁,立马拆了包裹锦布整整齐齐把吃食衣物分类放入车厢壁柜中,还有些茶叶香薰书册笔墨他来不及整理,只能暂时放入外间矮榻下。里间的矮榻和主榻下面都有长柜分门别类放着东西,尤其主榻下面有些是被锁住,有些是带暗格,那不能随便触碰,而矮榻下的长抽屉又放不下这些大小不一的杂物,只能先放在外间卧榻下面,等有空再好好整理分装。

也就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就出来了。岳溪看见张小峰没出来,当即快步向前喊道:“小峰,月姑娘可是来了?”

张小峰刚把行李塞进卧榻下面,就听得岳大人喊他,不敢耽搁赶紧出来,放下车踏板,站在车旁边回道:“还未见着,或许再等一会就来了。”

君无忧抬眼看了下东边天色,面色微愠,发话:“过了寅正之刻若还未见人,就不必再等下去,一路上不可再耽搁。”

张小峰点头忙说“是、是。”

岳溪上车前又给张小峰说了路线,叮嘱到了城外十五里的山林,按照付尧幻留下的记号,停车在晏河道附近。

铜鸡水注鸣三声,马车铃铛响了一下。张小峰正欲收回车踏板,就见一团身影快速跑来。倾城在街二巷下了田大壮外出采买食材的牛车,一路飞奔二个巷口,终于赶到了府衙。也不知怎么,从昨天开始,军营中的能外出使用的马匹都被统一拉走洗澡、剃毛、溜圈、训练,她一个也用不了,往常外出是借着君无憾和付尧幻的便利用了军营里闲置的马匹,而这两天都不太好借到空闲的马,尤其是今早更是啥方法都不行,给牧马所的马夫些小费也是行不通,毕竟他们有严格规定不收外人财物,而且也正是按时遛马的日子,实在腾不出空闲的马给她用。

陇西边军营距离陇州府衙还有近十里地,她走路也得费上一个小时多,幸好有田大壮等人外出采购食材的牛车捎带上她。不过牛车慢些,又浪费不少时间,幸好她是早起半个小时啊,也才将将赶上端王一行马车。

张小峰看着来人,笑着问道:“您就是岳大人说的月姑娘吧,太巧了,再晚上一刹那的功夫,我们就要出发了。”

倾城看着面前孔武有力的汉子,面容稍显稚嫩,但肤色黝黑,看来大煌边军的管理甚好,就连军营里走出来的车马走卒都带有丝毫士兵气质,且待百姓平民尚有礼节,不像前些天曾在镜屏画堂见到的那几个府衙卒役。面对这样亲和的招呼,她也不能言辞疏离,微笑着,不好意思说道:“嗯。给您添麻烦啦。”她掀起淡青色的百褶裙角,浅白色的交领暗花圆袖襦裙上漏出=背侧系着绸布,另一端挂着个鼓囊囊的佩包,另一只手还提着颇为沉重的药箱。

车夫也是懂眼色的,看倾城行动不便,连忙腾出手接过药箱。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都有了好感。

张小峰心中羞赫,不免生出一丝惊叹和慌乱。哪怕这般低调的衣行举止,也挡不住千金娇容。心里不仅纳闷,这是哪家的小姐,竟能对奴仆也相待的平易和善,让他对月姑娘又添几分美颜滤镜。他低着头连忙说道:“月姑娘您真是人美心善。”

月倾城第二次听着这样真诚而又认真的夸赞,全然不似那些玩笑取宠之话,突然想起了十年前可爱的卜拿和月映村的那群小朋友们也满脸纯真地夸赞她。不过若他们知道她曾活着走出魅宫,又在魅宫待了八年之久,恐怕就会给她取个女鬼的外号喽。

虽身经异世千般磨砺。但心中仍存朝霞之灿。不是她内心够强大够厉害,而是她把异世魂穿后经历的一切悲欢离合当成修炼和幻梦,她以过客游览之心、以现代心理自救之情去看待大月国幼年时经历的痛苦,仍然存有回到现代生活的希望,这样她永远是现代的她,而不是这个世界被燕姝名字就能轻易困住就手脚的躯壳,哪怕灵魂置于何处何代,勿失本心,勿弃希望,她就能画给自己心灵一处净土,不会迷失在黑暗中,不会忘了前世心和回家路。自救自渡,才能不活在往事离合,才能心向朝阳过好当下。

她嘴角笑意未褪,说道:“谢谢小友的夸奖啊。不耽误时间啦,咱们赶快上路吧。”

踩着踏板正欲竟车门,脚下一个踉跄,听得细微的咣当声响,应该是踩到车夫座椅下放的物品。

倾城手撑着车门扶栏,移脚细看,是一个用粗布袋装着的小铁壶,被她脚一踩冒出半个壶身。

她带着歉意,连忙蹲下身,说到:“哎呀,这是什么啊?幸好没碰坏。刚才是我没看清,我给你装好吧”。

说着就伸出手,把壶身拿出来,借着头顶车灯检查一番。张小峰听得这话,不免生出一丝吃惊和害怕,连忙说道:“不碍事。这是小的们随主公们出远门,准备的炊具,没来得及放妥。”

月倾城点点头把东西还给他,看着他用布仔细包裹好放入座椅下的木箱格里,里面还装了不少东西。她留了个心眼儿,没再追问,心中明白这次出行可能要费不少时日。

这次出行到底是做什么,君无忧昨晚并未说清,估计是怕她知道实情不会诚心履约,故而只说了时间地点,却不言明将要做甚。

金甲军对抗大漠国敌军已耗时半月之多,再拖延下去,大月国失去的边境城池可不就只月勒城和月什城了,很有可能波及到最近的星月城,而星月城是冷月堂的总部驻城,星月城若失,大月国将断一半命脉,盛名远扬的冷月堂也将星辉陨落。不止月国百姓会再次面临生活困苦,更可能让那处记录着国士风骨的碑林被战火毁灭。她不愿看到,她的国家子民也不愿那灾难之日会降临。

所以,她必须争取最快的时间内让君无忧心服口服,然后再向他好好商量一下,调动大煌国的援军提早赶到边境腹地备战。掀开车帘,月倾城和岳溪对视一眼,然后向另一头车帘瞅了一眼,里车厢矮榻模糊的身影,车厢内安静的气氛,还有外车厢中燃起的香炉,不用言语,他们相互点头示意,各自落座。

月倾城放下包袱和医箱。坐在外间矮榻上,环视四周,心中不禁暗赞这车厢布局构造,分外适合达官显贵们长途出行。比她和亲的车马还要好,若有这样的车驾,她们回国的和亲车队也不至于行驶月余,让月国边境战事僵持许久。

她不由慨叹出声,引来对面坐在靠椅上的岳溪疑惑的眼神。

倾城呵呵一笑,压低声音,解释道:“这车驾不错,就是不知道还有空间放置我的物品么。”

岳溪笑笑,轻声回应:“这车架由秋水山庄制造,自然有空余放置随客的行李。”说完,指了指倾城坐的矮榻下面。

倾城低头一看,掀开这贵妃榻上包裹的流苏织锦布的一角,看见两排桃木抽屉,拉开其中一侧床柜,高度尺寸正好能把行李和医箱大件物品放进去。

心中不由夸赞起秋水山庄真的是大煌国制造设计业界的翘楚,古人对收纳和设计美感兼具的智慧巧思绝不逊色于今人。

秋水山庄她也了解一些,这可是号称大煌国的鲁班世家,以设计制造业名震海内外,但如今秋水山庄却随着上一任庄主的家族变故逐渐没落,转而被他氏族人掌控,即使名号未改,但行规原则已变,盛名也不复之前。

马车一路疾行,约摸半个时辰至陇州城向湖州相连的城郊外山林时逐渐缓行。倾城睡不踏实,感觉到车辆减缓,听得外面似有人声交谈,应该是岳溪和车夫。

倾城坐了起来,以为快到地方了,就打起精神,朝帘内望去,内车厢床榻无人影,隐约可见斜对角车窗处一人伏案。

月倾城静静地观察,内心正在深思君无忧的品性如何,她睡梦中又记起古禅曾向她说过的话,她希望尽快看透君无忧这个人,以投其所好,让大月国能尽早结束战乱。

和亲协议中首要的一条就是借助大煌国兵马,联合大月国边境五万兵力,共同击退大漠国,若助大月国得胜保下边城无恙,那两国才会履行其余条款。

而大煌国的前驱援兵直接进入大月国境,必然会引起大漠国注意,为了掩人耳目,大煌国的军队全都装扮成和亲仪队,由裕王君无澍带领进入月半城。

到了大月国境内的月半城,再跟金翊扬派出的金甲军传信人碰头,然后秘密潜伏在靠近交战地月勒城和月什城周围的村野中,等君无忧下达指令后再里外协应击退大漠国兵。

前日深夜,翠鸟悄悄带回金翊扬的书信,月倾城及时了解到最新的月国战事情况。

那只翠鸟是在煊州行宫救下的,本就是金大哥私养的传信工具,外人不得知,但不巧当时被九公主君无漓看见,但也不打紧。观九公主之性情,必然不会深究这种小事。

翠鸟与白灵都是通灵性的生物,是燕姝母亲在世时送给金翊扬和燕姝的生辰礼,更是他们的玩伴和保护神,寻常人无法掌控,需得翠灵珠和蛇灵珠才能控制这些灵兽。至于这驭兽秘法,沁大妃和燕和惠一直觊觎,也曾逼迫设计燕姝母后交出,但燕姝母后至死也未透露。沁妃不甘心,曾派族人在魅宫私自豢养异兽以研制驭兽之药,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倾城和金翊扬也都知道沁妃一族并未成功。

但月倾城回想煌河白灵伤人和红溪郡疫情根源,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她觉得这其中可能有着微小的关系,两件事都发生在大煌国境,但诡异的是那红溪郡上百野兽尸体、变异的疯尸群、凶猛的金飞虫……种种表象都与魅宫极为相似。但她因身份无法过多插手,很难细细调查所有事件的全貌,也无法证实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她想,还是该找个机会再与君无忧好好谈谈,不仅是国事还有私事,他们都应该多一些坦诚、多一分合作。

月勒城近日已被大漠国军攻陷,月什城也岌岌可危。金甲军支撑不了多久,月倾城也坐不住了。

月倾城听过君无忧的不少传言,这几次的碰面,经她琢磨,端王必然是个冷漠善于隐忍之人,他行事果决看似不尊帝令,却也通情达理能知人善用,对身边人能宽平相待,她三次接触其言行平和沉静,瞧着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应该不难沟通。

君无忧实权威力甚高,若能让他出手,哪怕稍稍给个面子,她们大月国的麻烦都能解决的顺利些呢。

倾城此刻她急于摸清君无忧的秉性,推动君无忧调动兵力增援金甲军。但现在她们接触的还是不够多,她还需要更多的机会,让她能对他多一分了解,多一分胜算。

马车不多会儿停在一处山林空地,岳溪进入车内厢,向君无忧说道:“殿下,马车只能行到此处,往前不足百米就到三堰口的下游。”

君无忧合上书信,将其中几封书折放入桌几下的暗格里,便径直下车。

月倾城疑惑看向岳溪,岳溪也稍稍给她手势,让他们一起跟着。以后可是要互取所长、协作查案的,因此岳溪也把此行计划和大致意图向倾城私下言明。在山坡林间小路行走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岳溪已重点解答了倾城的几个疑问,得以让倾城看清了大煌国境西北两地的地貌形势。

三堰口地理位置特殊,是由安臣河、晏河和人工运河煌河的分支河流汇聚而成,三江交汇聚之境,又遇西北边陲青峦叠嶂的山脉阻挡,错落分布于西北两地连襟的州、郡、县,名成上百江泽湖泊,其中最大、最闻名的是位于西陇州管辖境内的榕薇山,以及位于湖州管辖境内的榕薇湖。青山多隐士,钟鸣不绝耳。名山大川多生长奇珍异兽,周围州县也多建寺庙宗舍,故宗俗民情也多元多彩,管理也就复杂多变。因此这边一旦出现天灾民患,天子更加重视派出两位位高权重、声望才厚的亲王率各司特使处理地方政务。

湖州境内的鄞县,因有三堰口而来的檀溪绕城,更添美名,古禅选择在此处建立医馆,开启他的从医生涯,当真是经过十年游历而熟虑的定居之地。

晏河泾起于北境幽寒之地的森林山脉,与安臣河的流向正好相对,分支河道错综流向晋北各省州区的中部与西南部,部分下游支流绕过陇西边陲山脉,转而通至大漠国境而止。安臣河源自大月国冰山雪原之水,东南走向入境大煌国境途径西南百越之地为澜沧江,流经汝中、淮南地带与内陆煌河交汇,部分安臣河支流游经陇西地区东南部聚于三堰口,惠于当地农田水利,兴于百姓福祉。煌河是朝廷出建的人工河,始源东部煊州一带的云雾山和灵雾山,因承担全国漕运经济运输,在五大地区的主要郡县都有设关通口。三大主河交错流经大煌国境,最终汇于东、南之沿海。

西北两地因为靠近大漠国和西域道,北境又有蛮荒之地,三面少雨的地理气候条件,当地民生之基在于农业灌溉,唯有依赖于三堰口的各条河流山川。加之大煌建国之运起始于陇西境,陇西之重,重在国运,系于三堰。三堰口把控着西北两地民生之命脉,因此梁州出现旱灾,红溪郡疫情之端倪,归根到底都在于渭州属地的三堰口出现重大的管理失误。

君无忧到陇西边军营之前,就得知驻陇西按察使司和驻陇西都督府暗中奏报的消息,鉴于三堰口的管理整治不可急于一时,便提早指派陇西督军使昭勇将军根据巨蛇的踪迹倒查血薇阁的线索,并于暗中监察渭州官政动向,静待时机以整治三堰口为名,给渭州管理来一次除弊布新。

山林宁静清幽,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霞光试图穿透林层织就万丈烟锦。山林尽头被宽阔的河岸阻断,河水滔滔之声,在这儿也能听见。清新旷野之息,片刻间抚慰了疲倦之心。

君无忧这次外出戴起罗刹面具,不似煊州城煌河初见的天王面具,月倾城偷偷看了一眼这面具,便被上面凶神恶煞的罗刹像给唬住了。心中不免疑惑万分,难道这次出行是要干什么危险的事,要不然怎么整这么多面具来吓人啊。

岳溪瞄了一眼,低声咳嗽,好心提醒月倾城赶紧跟上。两人距离前面的君无忧约四五米的距离,抬步前行时,岳溪忽地说了句“这回尹家该遭大罪喽”。这话像是随口感叹,但月倾城觉得是说给她听的。

林中寂静,时而鸟鸣呦呦,水声涛涛。水光粼粼,投影在青枝嫩树叶上,层层叠叠如金银丝绒铺染。三人不疾不徐,倒像是早有准备而来。二前一后,不多时就来到了河边。

远处六名穿戴兵甲,手持兵刃之人看见君无忧等人,赶忙吆喝着聚集往这边跑来。

河岸边有稀松丝滑的石头,后面跟上的两人竟齐齐摔倒了,月倾城看到此状不油然地笑出声儿。

岳溪也被这气氛带动,面色多了几分轻松愉悦。

当先一人行如虎步,气势不俗,甲胄盔翎分外张扬,如其他士兵不同,看来是个不小的将领,他一上了河边径直朝着君无忧和岳溪行礼,声音洪亮,言辞简短,汇报着探查的情况。

“卑职带人沿着三堰口上游细细搜寻两日,确实有重大发现,殿下请看……”说着拿出一物让君无忧过目。

月倾城看清这将领手里拿的竟是一小节蛇皮,观色泽纹理应该是白灵的。

君无忧未接,只是微微侧首,示意岳溪拿走。

岳溪会意将蛇皮递给倾城细看,“月姑娘仔细看看,这可是那巨蛇身上掉落的?”

月倾城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只能谨慎说道:“像是蛇类蜕下的旧皮,但仅凭这一小块蛇皮,尚不能看出是白灵的。白灵最终出现在竹林,还有人为囚禁的伤痕,要是白灵曾出现过这里那它被……”随后悄悄问起岳溪这些武将们是谁,岳溪倒也和善,耐心给月倾城解释道。

这为首的将领是陇西边军副将兼督军指挥使魏振青,从君无忧7岁从军历练之时便跟随其左右,算是先皇指派给君无忧军旅生涯的首位导导师,对君无忧忠诚不二,即使君无忧上交兵权,不再担任五大驻军的统帅,他依然视君无忧为唯一的头领。此人文武才略皆属上乘,性子高傲执拗且不喜约束,在军队中除了听从主将邓弗伦的军令派遣外,其他高级将领之号令一律不从。因念其受先皇赏识且资历不低,初授昭勇将军,后熙和太子登基称帝,又被加封昭毅将军,这些都是武散阶号,并无实职实权。当端王交出统帅兵权后,军队改革变为五大驻地边军,各驻州边军将领和各州驻都督府使臣也重新任命,因此魏振青有了边军副将和都指挥使的实职实权。

魏将军职位颇高,不免心高气傲,在文武百官中是除了帝王令、军令之外,可以唯一不听公事调遣之人,哪怕私下里也不会给他人留几分薄面。但也有特例,对上对下、于公于私,魏振青就只尊君无忧一人为首,只认君无忧一人为主,只服君无忧一人之令。

魏将军没好气地打断了月倾城的话,“殿下,卑职等人不仅在此处发现了巨蛇蜕下的蛇皮,还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说着把那个刚摔倒的一人领上前,这人形态落魄,但衣冠不俗,上身被捆绑住,绳子另一端被一名士兵牵着。

君无忧扫了一眼,看向魏将军示意他说下去。

魏振青跟随君无忧从军多年,即使隔着面具,一个眼神就能会意,回道:“殿下,卑职和付统领、庄将军照您的命令,出三堰口一路沿着晏河下游仔细搜寻三十余里至榕薇山脉南侧,耗费一夜时间皆无所获,然今早寅初时分至此段河道,仅得此一条线索,本想立即禀报,在河对岸搜寻的庄将军等人却传来消息,找到赤魁的下落前去追捕,让我等在此处截下这漏网之鱼。”说完指了指被捆绑的中年男子,并拿出付尧幻临走前写下筒信。

“看来你们确实辛苦。连日查了三天,也仅此收获......”,君无忧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打开筒信,小纸条上把发现赤魁踪迹并前去追捕的情况简要秉明。魏振青听了这话,不免多想,心中暗自捏了把汗,幸好付统领等人大有所获,不然仅凭这块小小蛇皮,他真的不好向端王爷复命啊。因此,魏振青琢磨了一番,挑了让人听了会高兴些的事放后说。

“殿下,是卑职等轻敌了,卑职自愿领罚。”魏振青一听君无忧轻飘飘的话,心中也是懊恼不已。

君无忧拢了拢衣袖,扬头望着河对岸,说道:“振青,本王看你还是在陇西军中待得太久了,晋北军新任首将身边尚缺一位贴心人,调你去晋北军赴任可好?”

魏振青此刻才抬起头,不明白君无忧的意思。

岳溪看着魏振青的模样,扯出一丝淡笑,无奈地摇头,他都感受到端王爷的无语了,不免腹诽道这魏振青不如改名“愣头青”得了。

月倾城也看明白了,第一次见君无忧被下属搞得这样无奈,悄悄和岳溪攀谈起来。

“殿下,卑职在军中......”魏振青还未说完,被岳溪打断,岳溪实在看不下去,说道:“魏将军,殿下这是理解你们的辛苦哇,还不快谢恩领命。你们截捕的是何人啊?你不是说他很可疑吗。”

魏振青看看岳溪,又看看君无忧,赶忙说道:“回殿下,此人是鄞县的一名药商,因为偷了这琉璃匣子被血薇阁追杀至此。”

那被捕的人一听,有些不乐意,急忙反驳道:“大人,草民可没偷。将军大人是污蔑.....草民经商数载,不至于连个西域琉璃盒也要偷。”

岳溪看了君无忧一眼,随即接过士兵递上来的琉璃盒子,细细端详一番,赞同道:“确实是西域道产的琉璃盒,三两黄金就能买到。不过如此独特的琉璃盒却不多见啊。”

岳溪手上的琉璃盒外观精美,通体晶莹剔透,做工一流,并且整个盒子打磨光滑,找不到一处能够开合按锁,仅三两黄金不可能轻易购得,寻常人对西域琉璃盒了解不深,确实容易被钱员外的话蒙骗过去。

而魏振青也不信钱员外的说辞,看来他调查此事也费了一番功夫,不过他魏振青不是从一个琉璃盒就判断出钱员外的假话,而是从他买官一事就断定此人奸商秉性。

能跟在君无忧身边的都不是什么庸才,只不过这愣头青只有在每每面对端王殿下时才会让外人怀疑他的智商出了问题。

“殿下、岳大人,可不要轻信这小小药商的胡言乱语,我等已盘问调查过钱员外,他曾向尹知府奉百金得湖州医署药监丞之职,还买通西北一带的行典药局专供钱氏医药生意往来。”

众人听闻大吃一惊,三道灼烈的目光盯着魏振青和钱员外。

钱员外胆颤心惊,连忙边界道:“各位大人明察啊,小人也是按照规矩办事啊,绝对不敢偷盗琉璃盒,更不会参与卖官鬻爵之事。”

岳溪神情严肃,指着钱员外,厉声说道:“钱员外,你如实说来这琉璃盒和药监丞之事,本官自会明断。若你有丝毫隐瞒、谎报,你钱氏一家上下都将严惩不贷!”

钱员外捣头如蒜,说出了部分实情。

原来这琉璃盒是血薇阁押给钱员外的买药定金,为了募色利于掌控的长期供药商,帮助她们研制疫情药物,血薇阁假扮成血影楼的人,于半年前找上钱员外一家,并给出不少诱惑,其中最大的就是帮助钱员外取得湖州药监丞之职,并助钱氏药商取得西北两地的医署专供药源。

大煌国取得特许经营权的最大药商就是碧落山庄的松家,松家背后有皇室宗亲和朝中大臣撑腰,把控大煌国各地的医药供应资源,而各州郡县的小药商难以匹敌,有些州县的药商为了不被大的药商联合挤兑,就和当地官府勾结通过买官卖权的方式,不仅获得供货经营权,还能博得好名声,在商界行走顺利不少。钱员外的药监之职、员外之名也以此法取得。

西域盛产的琉璃商品也不是轻易都能购得,尤其是这样独特设计的琉璃盒,既然血薇阁人精心布局,又怎会在此物上漏出马脚,也许这真是个平平无奇的琉璃盒,装着买药的定金吧。可是这寻常的障眼法却骗不过君无忧等人,区区几百两定金,并不能让钱员外不顾全家性命而携款潜逃。血薇阁行事狠毒,本和钱氏药商是利益联合的关系,如今反倒追杀钱员外,不可能是因为这些钱财,必然是这钱员外知道了血薇阁的什么秘密,而且是上嫣阁消失多日的赤魁前来追杀,如此煞费苦心地想将坏事嫁祸给血影楼,却暴露出饶州城上嫣阁和血薇阁存在联系。看来红溪郡疫情和鄞县的疯尸群是血薇阁的手笔无疑了,难怪血影楼分部堂主风翦也现身,顺理成章地跟在月倾城身边,看来奉楼主之命救助倾城为次,调查血薇阁并清理门户才是重点。

难怪血薇阁行事作风与血影楼这么像,风翦能轻易指出疫情解药的关键。但这些线索远远不够,还有很多谜团未曾解开。赤魁未能得手,血薇阁定然派出别的人追杀钱员外,而且钱员外逃跑时仅带上这个琉璃盒,定然是这琉璃盒中有至关重要的东西。

随着威压询问的深入,钱员外也终于吐露实情,正如岳溪一开始见到琉璃盒所想的那样,这琉璃盒不仅装有定金这么简单,它里面还装着血薇阁主的秘密,如此才让钱员外冒死逃跑也不舍得扔下。

“钱员外,你带着琉璃盒是想逃到哪去?哪里可是有人能保护你?”携带血薇阁主断臂影姬的秘密逃跑,必然会遭到血薇阁不死不休的追杀,不去投奔州县的官府保护,却要赶往荒郊野岭,那是准备找投奔谁的庇护呢?岳溪不免问出心中疑惑。

“是......是松家。”钱员外心灰意冷,他们钱氏提供引发瘟疫的药材之事,晋北和陇西官府都在追查他们,特别是湖州和鄞县更想抓到他,因为他利用医署药监的身份,在西北两地疫情肆虐时哄抬药价大发国难财,并且以其在鄞县的私人庄子,收容那些曾经被血薇阁研制秘药失败而导致变异的疯尸人群,助长鄞县疯尸群祸害当地,确实让当地官府深恶痛绝,给予抓捕归案。

如今钱员外倒霉地在逃亡途中碰上了君无忧派出暗查影姬线索的军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不被血薇阁杀死,也算幸运,但落到巡视两地的钦差王爷手上,虽可抵免一命,但以后也别想好过。

“哦?松家。你们不是商贾之敌,怎可相信他们能从血薇阁这些江湖杀手中救下你呢。”岳溪笑了,不动声色地看了君无忧一眼,接着道:“钱员外,不如我给你指条更加稳妥的明路。你面前的钦使、端王殿下,可比那什么松家还厉害,不仅能保你不死,还能报你钱家灭门之仇。”

钱员外心思一转,匍匐在君无忧脚下,说道:“端王爷,只要您能保我不死,我一定把知道的血薇阁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您。”

君无忧嗤笑,“哼,本王看不上你的条件。”

啥,钱员外懵逼了,不知道端王想要什么,众人也不解,君无忧话里的意思。

“你钱家做出这些违法乱纪之事,还妄想活命!灭血薇阁,何须本王及官府动手,江湖之中自有能屠戮殆尽者。”君无忧转身,让岳溪把琉璃盒带走,不想知道的刚才已经盘问出来,他想知道的都还没查到,钱员外也更不会知道,他已经不想在此处耗费时间。

走到一处平坦的空地,岳溪把琉璃盒放下,等待君无忧下一步的命令,回复道:“殿下,我刚才又仔细检查一遍,这盒子没有机关开口,是用高温的琉璃沙特意熔铸而成,要想取得里面的东西,用最坚硬的刀具用力或能破开。”看来这钱员外有些脑子,怕血薇阁找上门,特意把秘密用此法保存下来。

月倾城这回看清楚这西域琉璃盒,果然是精美绝伦,确实是用石英玻璃液浇铸而成,透明度比现代差了很多,依稀可见中心有一木球被厚厚的玻璃包裹,但因工艺提纯不精,不能看清楚这中心木球。

“嗯。你去马车把御赐宝刀取来。”君无忧端详琉璃盒片刻,吩咐岳溪。

不多时岳溪捧着一把金鞘宝刀,递给君无忧,提醒道:“殿下,里面或许藏有机关暗器,您一定要小心。”

宝刀出鞘,独特又精致的佩刀吸引了月倾城的注意。金丝缀玉,宝石嵌鞘,雕龙纹兽,制作精良。她觉得这把刀甚为熟悉,便暗自观察,直到那刀柄的金刚石和刀身纹路露出,她才想起这是冷月堂的国宝匠师所制,原来是大月国进贡给大煌朝的国礼。冷月堂匠师手艺精良,这世间也仅有冷月堂的师傅们能加工炼制金刚石,镶嵌于器具使用。

君无忧先用刀身在琉璃盒盖上划出几个破痕,然后反手将刀柄头部镶嵌的尖角多棱宝石,钉入琉璃盒中心凹陷之处,运用全身内力灌注刀柄,琉璃盒上出现裂纹,急短的崩裂之声随之便要炸开,君无忧眼疾手快收刀退后,斗篷衣角掀开挡住飞溅而来的玻璃碎渣。

木球随之显露,岳溪上前拿去仔细翻看,说道:“是秋水山庄制造的机关球,倒也不难解开。”

君无忧点头道:“小心些。”心中倒是留心,这回秋水山庄的机关术为何出现在西域道制造物中,甚至与血薇阁也有看似无关却不得不让人联想深思之处。

岳溪点头,既知秋水山庄机关术,倒也不太顾忌什么暗器。再者,旁边还有位便宜大夫在场,不至于命丧当场吧。

这是月倾城第二次从他人口中听到秋水山庄,以前小时候她曾听母亲念叨过一两回,自母亲身亡她就很少听周围人谈起秋水山庄,她也曾好奇问过安嬷嬷和金家老臣关于秋水山庄,周围的人皆避而不谈,时间一长她也忘了追问,直到她和赫连峥联手建起商业集团,才有了丰富的人力财力资源可以探知天下,对秋水山庄的了解也渐渐多了起来,但是这其中的陈年旧事、他国纷争外界又能知晓多少真假呢。

木球中放着一卷牛皮,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体似在记录什么往事秘辛。

君无忧在外从军多年,为了便于对外沟通,辅助掌握治军政略,也学习了多国语言文字。他大致扫了几眼,便心中有底,暗自收好录卷,待空闲时细细研读。

君无忧看向魏振青,招呼他附耳听命。岳溪眼观鼻鼻观心,略微低头一笑,殿下怕是对钱员外有了新的安排吧。

魏振青带着士兵们押着钱员外离开,君无忧等四人也匆匆离开此地,赶往湖州府衙。

日照柳梢头,家燕衔春泥,入我桂芝堂,愿解惜远思。

湖州府衙后街就是知府尹同文的宅邸,君无忧带着岳溪、月倾城从府衙正门进入,穿后门过北街悄悄进入尹府。为了避开耳目,他们明着是进入府衙办公,其实是进尹府处理知府家事。这尹知府的家事可是不好处理,一不留神可能就影响到政事国事,故君无忧初知尹知府和其家眷所犯之事,不免头疼万分,才昨晚薅上月倾城和岳溪,三人一大早就急忙赶路。

到了尹府外院,由早就等候在此的按察分司和一众捕役领着朝内宅的小花园走去。

春雨过后池水碧绿清透,岸边的柳芽带着清晨未歇的露气,在第一缕暖阳的照射下闪耀着金白的毛茸茸般光泽,愈发显得柳枝细嫩,早春欣荣之感更加浓厚。

六名衙役早已等候在列,分别拿着铁器工具,还有两名衙役站在尾侧,看守着尹夫人和尹小姐。一名捕头在来回踱步,看到端王爷等人从远处小桥栈道,穿绕于花丛青阶而来。还未破开的晨雾散出微微曦光,瑶花琼树,自然风尘缭绕不绝,连其中出没的凡夫俗子,都仿佛从天降落的仙人神迹。

崧少紫雾远微茫,犹想霓旌驻水旁。逸态瑰姿何处在,只羡权世冠君王。

只有权贵豪绅们,在芸芸众生中能过得体面,我等小吏草莽也只能羡慕这样堪比神仙般的日子,为此争得头破血流或家散人亡,但为了存活于世不得不辛劳奔忙。捕头周通心里不免叹起,嘴角蠕动,几不可闻,嘀咕道:时也,命也,不甘,不解,希望今日能得贵人提携吧。

周通在湖州府衙当差已有二十余年,湖州知府及幕僚换了几拨,可他和弟兄们仍然是干捕快跑腿打杂的命,他资历最老,年龄近四十出头,家中老小众多生活皆是仰仗他微薄的吏薪,乡里乡亲都是给他面子,夸他至少能找这个还算体面些的工长,所以他在府衙出班常年不辞辛苦,练就了心眼活络,能拼敢上的性子,直到尹知府上任才算好转命途,当了捕手的差头,但薪水没有涨多少。年年都能见到不少官吏使臣,他心里别提多羡慕那些人啦,他的心态已经在这种环境下发生变化,想着再往上爬一爬,再把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向好拼一拼。

如今,他和众多衙役捕快们一样,还是干着高不成低不就的谋生活计,连个正式的官吏名分也没有,乡亲们看得他们算官家之人,却不知他们当捕役的难言之处。他们都是幻想着一朝改命,扬名十里八乡。

周捕头赶忙迎上,然后摆手让其他快手们摆放好座椅。尹夫人和尹小姐身形消瘦,完全没有了几日前府中一瞥的神采。她们身后跟着两个看管的捕手,一个是冯志明,另一个年纪和冯志明相当,但看着面生。

倾城心下微微震惊,到底尹知府家中出了何事,短短几天就见府中清冷不少,仅有走动的几个奴仆也是神色惶惶。

难道尹府真要遭大罪了,月倾城不免多看尹敏柔几眼。不远处,一身素衣的尹敏柔站在尹夫人身后,只漏出半个脑袋。尹夫人也低头敛目,眉眼浮肿,尽显苍老。

之前尹夫人面容圆润,颇有富太太之相,仅一眼就能看出此妇人精明骄纵,比其女儿更显傲慢神态。如今变化差异之大,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假意示弱。

尹敏柔这个千金小姐,完全是初入世事的恋爱脑,对古禅一心一意,反而不太关心她亲爹的处境。刚才她入府碰见冯志明那小子,顺便问了下药庐和檀溪医馆的情况,没想到那小子就说道这几日尹小姐顶着老夫人的斥责还多次想见古禅,只可惜都跑了个空。

看来古禅失踪查案,她俩都没告诉啊,就暗中联络君无忧,不知他这样做心思为何。

古禅在湖州鄞县待了有五六年了吧,尹敏柔早就认识心悦他,也经常帮衬古禅,让檀溪医馆在湖州一带立起名声。古禅为人仁义,有君子之风,这多年的情分,怎么着也不能把尹敏柔拉进更深的危险。月倾城心里这般想着,认定了古禅对尹敏柔的情义,不免纠结若是接下来尹府出了大变故,她要不要适时帮下尹小姐,也好让古禅放心,毕竟她了解古禅的秉性,和她一般不喜亏欠他人恩情,不然就难以洒脱度日。若尹家今日真要遭了大难,她也得想办法保下尹敏柔一命,日后古禅回来也还恩有路,不必为儿女情长所牵绊,尚可追随本心去选择留在鄞县或是回他亲生父母身边。

岳溪引着君无忧落座,立在其侧,淡淡地看了罗通一眼。

月倾城暗中打量着这位显眼哥,他身形比其他衙役稍胖,脸色粗黑,笑起来有不少纹褶,虽有刻意奉承之举,但眼底眉颊却积厚重的疲碌神态。当他侧立路边时,他耳垂的深深折痕,吸引了倾城的探究目光。

岳溪请示君无忧后,朗声对众人说道:“今日开棺验尸必然凶险增多,钦差大人仁厚,念各位多日辛劳,且行为勇猛者,可再加功赏。”

众捕役侧头观望后齐齐出声回应,刚才的懒散疲态一扫而光。

在众人交头窃耳之际,月倾城听见岳溪和君无忧的对话,再看两人淡然神色,和众衙役皆是面面喜色,不禁暗自撇嘴。

只听岳溪向尹夫人交流几句,再次确认地点后,指挥着一众衙役开干。

众捕役跟着岳溪和尹夫人走到不远处的池塘边,那附近斜垂着一棵粗壮的翠柳,然后拿出工具纷纷开挖。

倾城没有跟上,她和君无忧待在原地,目光跟者那群衙役落到了那棵刚刚发出嫩芽的翠柳树上。尹敏柔微微抬眼,悄悄看着月倾城。当倾城收回目光,两人无意间四目相对,她看出了对方眼神中的焦虑和不安,以及一丝求助的神情。

月倾城避开目光,转而看了看君无忧,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岳溪和众衙役,联想起昨夜两人的寥寥数语,结合此时经历种种,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君无忧半靠在椅子上,不发一言地看着不远处的动静,看样子是颇为期待,胜券在握。月倾城正想要问问他,特意吩咐她把药箱带上是什么意思。

还未出言,听得岳溪那边发出阵阵惊呼,那边人群仓皇四蹿。只见岳溪匆匆过来向君无忧汇报道:“殿下,那处的确埋葬有腐坏之物,不过毒虫蛇蚁极多,臣等皆不敢靠近。”

尹敏柔听到这话,连忙跑去,还未几步撞倒了跑回来的尹夫人。两人搀扶着站在通向凉亭的小石径,颤颤巍巍地看向池塘边。

众衙役也躲避着垂柳那处的草地,纷纷跑到小石径处。君无忧距众人不远,平静地朝那处草地一望,自是早有预料,随即抬手指着月倾城,向岳溪吩咐着道。

众人也都纷纷看向月倾城,岳溪带着庆幸的笑容凑近倾城身边,不等她拒绝,就一股脑儿地将刚才挖棺撞见的情形飞快言明。

月倾城有些气恼,直勾勾盯着君无忧。他们这般直接下命令安排她,她好歹是大月国的公主,又不是他大煌朝的属仆,让她出马怎地不好商好量地说呢,非要藏着掖着不直接言明干什么,然后到现场了才给她来个大惊喜。

一声惊呼,众人再次循声观望,原来是尹夫人中了暗器,已昏倒在地。尹敏柔惊慌失措,正连声呼救。捕头罗通赶忙询问黑衣人的去向,尹敏柔指着那凉亭后方的院墙,一道黑影飞速掠过。罗通当即向岳溪请命,带着一名捕手率先紧追而去。

君无忧目光一厉,与岳溪飞快对视一眼,后者急匆匆离开,应是抽调影卫前去追查那使暗器的黑衣人。

月倾城连忙跑过去仔细查看尹夫人的伤势,先味下一颗药丸,说道:“我先喂了尹夫人一颗解毒丸,暂且保住性命,但她所中何毒还需细细查验才可根治。”转头对君无忧喊道:“殿下,您说今日行为勇猛者可加奖赏,那我所为也可算否?”

君无忧微一眯眼,那面具似乎反射出一束寒光。

月倾城迎上那目光,第一次细细观看这面具上的罗刹像。

蓦地,君无忧招手示意月倾城近前,递给她一张信纸,是昨晚曾看过的另一份未署名的忏悔书,说道:“你若能将这所书之人、掩埋之人,是何关系调查清楚,本王会酌情考虑封......”

月倾城面色一松,又见对方意味深长地盯着她,低语道:“本王,会吩咐裕王,让他和众将士在月半城多待些时日。”

月倾城内心翻了个白眼儿,看来君无忧是个硬茬,在他那里讨个好不是容易的事啊。但君无忧这样安排和亲队伍倒也合情合理,对于大煌或者大月都有转圜的余地。只等他们尽快处理完湖州之事,赶到月国边境,那时大煌国援军部队也已安全进驻在月半城,可以随时支援西面边境月什城的金甲军,方便在星月城和月什城之间筑起一道防御墙,阻止大漠敌军进一步南下威胁到月国腹地重镇星月城。

月倾城伸出手,歪着头挑眉笑道:“让我对付毒蛇虫蚁自是没问题!但是......”

她环视一圈,凑近君无忧准备细说,感觉到对方皱眉和不耐烦的气氛,立马挂上友善甜美的笑容,娇声细语般说道:“殿下此番承诺,可有信物暂借予我呀?家兄还不知道迎亲队里有大煌国援军的事,我想寄个口信儿给他,好让他放心在边关御敌。若您有个信物予他,日后也能里应外合,早日击退大漠呢。”

迎亲队伍里混有大煌朝的前锋军,但他们只会暂时听命于裕王,也就是听从端王爷的指令。若两国的前锋军和金甲军互相传递军报信息,必须得有个可靠的信物才行。大煌朝国力强盛,自然看不上其他小国小兵,而他们前锋军也不是随意听命、能使唤上的主儿,如果再因为两军沟通协作不力,金甲军面临的损伤会更惨重。

因此这个信物呢,最好是能够让大煌国将士诚心听调的信物,这样金甲军和月国边境子民也能坚持到大批援军赶到之日啊。

君无忧从远处收回目光,抬眼看着这略显谄媚的笑颜,又立马闭上眼,淡淡吐出一句:“有些刺眼。”

月倾城不明所以,抬头向四周望了望,再把目光落回那罗刹面具上,春日正盛,晨光乍起,君无忧落座之处谁在一株花树前,但花树不高挡不住迎面斜射而来的暖阳,对他来说确实有些刺眼呢。

倾城眼睛一亮,从随身的挎包里翻出一把折叠伞,是无痕在冷月堂命人专门制作送给她的,可长途出行使用,也可野炊或防身。她一边撑开伞,一边乐呵呵地说着:“嗯,确实。这会儿太阳升起来了,正是刺眼的时候。不过不打紧,打上这把伞就没事啦。”

她自顾自地说着,丝毫看不出周遭众人的反应。君无忧微微仰首,看了那把别致的伞,从月倾城的面容掠过,只觉甚微聒噪,遂再次看向远处,目光落定在尹家母女身上。

尹敏柔抱着她母亲还坐在地上,感受到君无忧的视线,身子一颤,也扭头望了过来。

倾城看着这一幕,知道自己答应的太早,这些事不太好解决啊。内心希望自己别又像上次研制疫情解药那般,白白忙活一场,到最后是靠风翦的提醒和付尧幻的说情相帮,才勉强控制住疫情蔓延。这回若拿不出看家本领来,恐怕君无忧会新账旧账一起算,不会轻易放过她咯。

她叫来尹家母女身后的一个小衙役过来撑伞,待人走进一看,原来是那冯志明。这小子倒是眼疾手快,还拎着个茶篮,从里面倒了茶水递给君无忧,甚至还贴心地悄悄给她递了一杯。

月倾城看着冯志对她满眼鼓舞的笑容,心领神会,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向池塘。

最新小说: 重回七零:末世大佬带飞全家 曾以深情相对 苗疆圣子,我跪地求饶了 失控沉溺 随母改嫁后,我成整个家属院团宠 重生后,娇软小奶包马甲捂不住了 逃荒种田:锦鲤肥妻被糙汉抢回家 掏空家产后,糙汉他冷脸洗床单 你心里若没藏着我 云漠光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