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行三,上边两个哥哥。
我姥爷和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思想不一样,他不重男轻女。
当初我妈生下李晷,村里人被煽动着要找道士绑她上庙里,也还是大舅二舅出了钱,在市里给我家买了套房子。
一想到这些,我眼泪掉的更多。
我拉着我妈的手,除了有点凉,感觉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她手白,还又细又长,跟姥爷手上一摸就是硬邦邦的茧子不一样,软软的,跟块豆腐。
我拿着毛巾轻轻的擦着,手上突然传来一股异样感,凸起,有厚度,像块金属壳子。
我下意识把我妈的手掌反过来,掌心正中间竟然出现块扇形的黑硬块,冰凉,我摸上去差点被边缘划出道血。
我忘了刚刚换衣服的时候有没有这东西,以为是我妈之前不小心粘上去的,使劲抠了抠,那东西跟扎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我又仔细看了看,后背猛地出了一层冷汗,这东西,怎么看着,那么像蛇鳞。
我是见过蛇的,在村后的那座大荒山上,当初我妈跑丢的那三天,山上下来好多过山峰一类的毒蛇,又大又长,村里不少人去捉,捉了要么留着自家泡药酒,要么就拿去换钱,蛇皮蛇胆我那时候见了不少。
我不太敢确定,拎着手电筒跑到隔壁,找我外叔公,他家里有条风干的虎蛇,三米多长,好多大老板来收都不卖。
“谁啊?”
铁门刚打开,一股腥味扑面而来。
“江流?”
我没拿稳手电筒,不小心晃了下堂伯的眼,他大概在睡觉,揉着眼爆了句粗口,把我往外推了一把。
我尬笑声,赶紧掏出怀里的玻璃瓶。
“外叔公,我下午找着我姥爷留的汾酒。”
“刚凑着空,想着就先给您送来。”
小老头今年快七十,平常就爱喝点酒,一听这话态度缓和不少,手电筒灯光下,他黑褶的皮肤变得有些惨白,悻悻的看了两眼,有些不情愿“进来吧。”
外叔公有四个儿子,都在外地跑,自打七八年前他老伴没了,我还是头次进他家。
大晚上呆着还有点瘆人。
进门就见着好几摞土堆,推在紧挨着我姥爷家的墙根下,然后就是地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坑。不知道有多深,水桶大小,打眼一瞅,跟个没填埋的坟场似的。
我手电筒下意识往坑上扫,都罩着个铁丝网,看不到底,却隐隐约传出来反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地底蠕动。
“你妈安顿好了?”
舅叔公领我进厨房,从柜子里拿出来个瓷罐,他吃力的抱给我。
“差不多吧。”我心思不在这,眼神往外乱瞄。
“正好。”
“你把这个给你大舅,就说我明天不去了。”
舅叔公性子怪,他说这话我也没多想,把酒放到了灶台上,刚抱上这四十多斤的东西,舅叔公就把我往外赶。
快走到门口,我假装不经意瞅到他家的厅口。
“哎,舅叔公,我记得以前你家挂着个虎蛇啊?”
“怎么不见了?”
我手电筒晃了晃原来挂蛇的地方,上边只有个生锈的铁钉。
“不就给那呢吗?”
舅叔公有点不耐烦,抬手赶着我往外走。
“哪啊?我咋没看见?”
我站到门口不动。
“不就在那呢吗?!”舅叔公烦了,拉着脸往里头指。
我以为自己真记错了地方,却没想到舅叔公脸刷得一下变了神态。
“我黑娃呢?”
小老头倒腾着短腿飞快的跑到墙壁前,眼珠子瞪得溜圆。
我把陶罐子放到门口,也跟了过去。
系蛇的红绳还在,蛇却没了,我把手电筒往旁边几间屋子照了照,光线范围外,模模糊糊的,在土堆上我好像看见个圆脑袋方块身的黑影,半米多高,正趴着看我俩。
“谁!”
“有人!”我拉了下旁边逐渐发狂的舅叔公,赶紧调转手电筒的方向。
“哪有?”
“都是因为你,丧门星”
“把我黑娃被吓着了!”
“滚——”舅叔公不搭理我,边嘟囔着着莫名其妙的话边捞着我就往门口带。
我想辩解,在往土堆那看,什么也没了。
砰的声,我连瓷罐都没来得及拿就被赶了出来。
我丧气的回到姥爷家,视线下意识落到墙根下,模模糊糊,竟然听到一阵小孩的窃笑。
我被这个错听吓了跳,搓着胳膊往里走,忍不住去看我妈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它好像要比白天那会又大了点。
“现在播报,晚上十点整。”
“现在播报,晚上十点整。”
我姥爷那间屋子里突然传来几声突兀的电子音,我本来还有点紧张的情绪砰的像被戳了气的皮球。
轰的炸了。
我妈尸体前边的墙上,多了串黑脚印。
尺寸不大,成年男性手掌的一半,看着像刚出生的小孩。
看着这些快蔓延到天花板的脚印,我僵着腿就准备跑出去找大人。
砰、砰、砰——
在我马上走到门口,堂屋里又突然冒出几声拍木板子的声,动静不大,我听到还愣了一下,紧接着就觉得不对,脸皮上冒起层鸡皮疙瘩。
砰砰、砰砰、砰砰——
这回的声音大了很多,还有点急,我立马找到方向,是我姥爷那间屋子。
李晷!
我心底骂了自己一句,就赶紧跑过去解铁链子,大舅没上锁,光缠了几圈,我一碰那链子里边就没声了。
我急着冲里边喊:“李晷,你咋样,先别急,我马上——”
我推开门,里边光线不好,只有床上边吊着的灯泡,李晷抱着个瓷碗,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
小小的一个,身上衣服领口太大,耷拉了半边肩膀,看着瘦的可怜,他见是我进来,抬起脑袋,眼睛滴溜圆,抿了抿嘴,又是那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我大着胆子往屋里瞅了瞅,看着里边一切正常,长长的舒了口气。
咕噜。
李晷的肚子响个不停,我一时抓耳挠腮,往外看了看,却发现安静的出奇。
干脆捞过旁边的背包拐着李晷进屋了。
背里是我回来前为了坐火车买的吃的,当时心里有事,也吃不下。
我坐在床边,李晷像是做错事了样,低着个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不知所措。
“李晷,来,是不是饿了?”
“姐这有吃的。”
李晷抱着瓷碗戒备的往后退了退,我有点不明白,又把背包的拉链拉开点。
“吃的,你是不是一天没吃了?”
我看着他这副摸样心里有些心疼。
姥爷走之后听说他就跟着大舅一家生活,我往屋里扫了一眼,里边有不少小孩用的东西,我问他:“李晷,你平常睡哪?”
他继续闷着头不说话,我有点急,直接上手环住他把人带到身边,他轻的不像话,也不挣扎,任我给他放到床上。
我把一块面包撕开给他:“吃!”
他还是不说话,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包,大概是真饿急了,飞快地瞄了我一眼,夺了面包就开始啃。
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下,开始思索大舅的变化。
他以前对我妈是真不错,家里给孩子买的东西也总带着我的一份,当初李晷生下来虽然被人说三道四的,可他也是抱过的,为了姓江还是姓李还跟着我姥爷吵了一架。
可看今天的这些事,我又有点不明白,难道之前他是装的?
大概是老房子的缘故,一到夜里屋里就凉,我打了个哆嗦,拧了瓶奶给李晷,嘱咐他慢点吃,就翻着窗户出去找我大舅二舅了。
奇怪的是我转了一圈没见着一个人,像凭空消失了样。